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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方的冬天是寂寞的,色调是枯黄的。热闹了一春、一夏、一秋的鸟儿们,大都飞走了,大地变得一片沉寂。在这寂静的冬夜里,我想起了童年时故乡的鸟儿们,它们仿佛在我的眼前跳跃、飞翔、吵闹、歌唱。
民谚说:“大雁不过九月九,小燕不过三月三。”鸟儿中,最早报道春天来临的,当属燕子了。一到春天,燕子就从遥远的南方,越过千山万水,飞回到自己的故园。燕子们一回来,整个村庄就热闹起来了。它们啁啁啾啾,仿佛在向人们述说南方生活的趣事和归途上的见闻,也好像在商量怎样重整家园。它们在故乡的天空翻飞,在冰雪消融的池塘边啄来新泥,出出进进,修补旧巢,生儿育女。它们用剪刀剪出了一幅画,这幅画的名字叫做《燕子报春图》。
燕子是剪纸艺术的妙手,最佳的歌手当推黄鹂了。“春日载阳,有鸣仓庚。”仓庚,也就是黄鹂,我的家乡叫做“黄噜噜”。它的鸣声婉转清亮,韵味无穷,听来极像“不吃刘庄的花红”。因为它总是不厌其烦的重复着“不吃刘庄的花红”,现在想来,把它称为“簧噜噜”,倒也名副其实。因其颜色鲜黄,又总爱隐在高树的绿荫深处,它的丽容,只有循声细觅,方可得见。“黄鹂颜色已可爱,舌端哑咤如娇婴。”黄鹂美妙的《莺啼序》,也惹得一冬天都沉默不语的斑鸠,急急地飞上树梢,对着春风,鼓足了劲,亮一亮嗓音:“咕咕—咕—”;啄木鸟,展一展霓裳,敲着梆子,放一放高腔“咯咯咯……”黄鹂,大自然的歌手,你在春树上唱,你在唐诗宋词中啼,你在我的眼前娇、耳边歌!
鸟儿中,最爱起早的是“吃杯茶”。吃杯茶,学名叫“黑卷尾”,通体颜色乌亮,其叫声极似“吃杯茶”。每天黎明,百鸟都还在梦乡,它们就站立在树枝上不紧不慢地叫起“吃杯吃杯茶—茶”了。乡亲们一听到它的呼唤,就起来梳洗,扛着农具下田,开始一天的劳作。我对它的呼唤是又喜又恼。喜的是,在黎明的甜梦中醒来,悠然听它们晨歌;在麦收时节,天气燥热,劳累了一天,刚刚睡着,又被它叫醒,又要下地干活,你说恼人不恼人!记得那时最喜欢看的是吃杯茶打老鸹。乌鸦,我乡俗称为老鸹,它的叫声难听,加上它有时还会叼食人家养的小鸡仔,所以极招人恨。每当看到三五只吃杯茶,高叫着勇敢的冲向老鸹,把老鸹啄的哇哇乱叫、落荒而逃的情境时,小伙伴都会情不自禁的欢呼雀跃起来—后来知道乌鸦极聪明,又是懂得反哺的孝鸟,因而对它的偏见早已不存,更谈不上说恨了。“吃杯吃杯茶—茶”——我放下笔,歇一歇,端起了书桌上的一杯清茶,轻呷细品。
“映山花红柳河荫,杜鹃知时劝农勤”。每当三夏大忙时节,烈日当空,布谷鸟却不顾炎热,在翻滚的麦浪上来回盘旋,不停地催促人们割麦布谷。它担心,麦熟一晌,稍一耽搁,麦粒就会炸落地上;它明白,稍一迟延,错过农时,秋收无望。布谷鸟,催耕鸟,丰收鸟!
至于最喜庆的鸟儿,我不说,你也明白,自然非花喜鹊莫属了。花喜鹊是留鸟,一年四季,它那身黑白对比鲜明的花衣裳,长长的尾巴,活泼的姿态,欢快的喳喳声,谁知道给天地间增添了多少喜乐,给人们带来了多少美好的愿景?灰喜鹊,是花喜鹊的近亲,虽然它的羽色没有花喜鹊美丽,叫声也没有花喜鹊好听,但在雪后的村庄中,蹦蹦跳跳,却也别具情趣。无论是花喜鹊,还是灰喜鹊,它们都是高超的建筑师,将自己的家安在高高的树杈上,既安稳,又暖和。在寒风凛冽的冬天,那些在高树上摇荡的一个个喜鹊窝,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。
说到最美的鸟儿,当首推戴胜。它身着华丽的羽衣,头戴艳丽的凤冠,美目流盼,长嘴纤巧,俊态俏姿,实为鸟中尤物。戴胜头上的花冠,张开时犹如一把扇子,因而乡亲们又把它叫做“一把扇”。它生的虽极美丽,但却不善言辞,更不要说歌唱了—总是默默地在田间道旁飞上飞下,或者不住的点头徐行。戴胜是仙鸟落凡间,谓予不信,请看贾岛《题戴胜》诗云:“星点花冠道士衣,紫阳宫女化身飞。能传世上春消息,若到蓬山莫放归。”
长得最不起眼,最被人们忽视的小鸟是麻雀。它颜色暗淡,叫声也不过是“交交交”的简单音节。但是,麻雀却与人们最亲近,春夏秋冬,不离不弃;白天黑夜,朝夕相伴。平凡的麻雀有时也会做出些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举动来,令人惊奇,使人赞叹。你看,雪地上那一群麻雀正在进行比赛:有的在画梅,有的在写梅花篆。
蓝天下翱翔的鸽子,芦苇塘中叫喳喳的苇莺,专吃苦楝子、叽哩哇啦、性情活泼的白头鹎,美丽的山雀儿……故乡的鸟儿们,请原谅我不能把你们都一一写入文中来,此时,我只想对你们说:“我心中对你们一样亲!”